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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等,直到花儿谢了

  • 作者: 江洁
  • 来源: 网络来源
  • 发表于2018-01-13 18: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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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江洁

    桂芳起床后,与往常一样,第一时间便是走到阳台,拉开窗帘,看看自己楼下的那条马路,小镇与外面广阔世界连通的唯一一条交通要道,稀稀落落的几个人,都不是她一直寻找的那个人,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恋人。

    缓缓升起的太阳,犹如一个红彤彤的火球,蹦出天际线。不一会,太阳发出万道金光,照在她身上,照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挂在墙壁上他的照片也镀上一层金光。初升的太阳,给人无限的希望。她扭头对着他,与平素一样,自言自语,/"今天,是个好天气,你那边天气也很好吧。/"

    或许人还未找到,怎敢老去。她虽已年过花甲,但一直注重保养,每天都会精心打扮一番。

    今天,她身着素色的连衣裙,脖子依旧佩戴着一块陈旧的镶金玉佩,一左一右两只鸳鸯抱着一块百玉,甚是别致。脚踩高跟鞋,来到家附近的公园,一群修身养性的老伙伴们,早已经娱乐开,吹箫,拉琴,跳舞,唱黄梅戏。微风里的她裙裾飘飘,妖娆多姿,仪态万方。她走到自己擅长小提琴旁,优雅的端起小提琴。她的手随着节奏快速地拉动着,琴声从她的琴弦下流出,如春天的细雨,初夏的微风,让人如痴如醉。

    她会拉的曲目不少,国内的,国外的,难度高的,简单的,不下几百首。这么多曲目中,《梁祝》是她每天必拉的曲目,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也是她最擅长的一首曲子。她琴声曾不知让多少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不与理会,依旧每天在这里拉《梁祝》。

    她今天依旧拉了一曲《梁祝》,满怀思念和忧伤,少了从前的憧憬和希望。舒缓的音调,柔美的轻音,令丧偶的莫大爷感动的悲伤落泪。曲终,莫大爷走过来,跟她闲聊,问她:/"一个人过日子是否很苦,总是弹奏这么悲伤的曲目。/"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自己,她有些感动,但又不知如何跟人开口。/"我老伴也去死了,生活还过的去来,要不我们搭伙过日子。/"听到这句话,刷一下,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心砰砰地直跳,不由得感觉脸烫起。但她马上意识到不妥,故作镇静地说:/"时候不早,该散场。/"她便匆匆离开。

    回到家,她坐在镜子前,镜中的自己,头发已有些稀白,脸上爬满细纹。她不由得感叹,时光如梭啊,转眼等了他四十多年。挂在墙壁上的他的照片正好倒影在镜子里,她端详着他,感叹:/"你也应该两鬓白发了。/"她陷入深思中,想起那个午后。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大手拉着小手,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她,说:/"芳儿,我父母刚刚过世,要守孝两年,也没有什么积蓄作聘礼,正好出去挣两年钱,孝期一过,我就回来,风风光光来娶你。/"她嘟个小嘴,满脸的不乐意,但又无计可施,当地的嫁娶习俗便是如此,如果没有聘金嫁过去,会被镇上的人笑话一辈子,父母也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她心里十分清楚没有聘礼,父母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他拿出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母亲生前佩戴过的镶金玉佩,带到她的脖子上,说:/"这是我妈留给我,说是留给她儿媳妇的,我现在给你带上,你要等我。/"她哭得梨花带雨,无奈地点头答应。她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村口,再三叮嘱他,要常写信联系,记得彼此的约定。

    他走后,最初的两个月,每周都能收到他的来信。之后的半年里,她还能定期收到的信件,只是信件里只有一张白字,一个字都没有写。她不断地给他回信,却犹如石沉大海。最后,慢慢地她连白纸都没有收到,她也不再给他回信。他俩便彻底地断了联系。她到处拖人打听,毫无消息,他就像在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有人猜测他是不是变了心,但是她坚决否定,她坚信他会遵守承诺,回来娶她。

    这一等便等了四十多年,他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天,她如往常一样,来到公园,刚进去,便远远地被一阵熟悉的旋律吸引着,有人在拉小提琴曲《梁祝》。循着琴声走过去,远远地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器宇轩昂地站在那里拉琴,那模样像极了他,她心里开始剧烈地兴奋和激动起来。走近一看,是一个小伙子,她不免又失望起来,在旁边站了一会,正准备走。这时,莫大爷走过来,在旁边打趣地说:/"是你的徒弟吗?跟你拉得一模一样。/"她摇摇头,没有理会他。

    小伙子抬头看了看她,顿住了,琴声戛然而止。他连忙上前,询问:/"你是桂芳阿姨吗?/"她很惊讶:/"你是哪位?我不认识你,你怎么认识我?/"他用手指了指她脖子上的项链,说:/"我是XX的儿子。这个项链是我奶奶的,在照片里见过。你又会弹这首曲,那肯定就是我要找的人。/"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如今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恍如隔世,她又欣喜又难过。

    小伙子告诉她,他父亲在离开那年,去了广东的阳江打工,上班的路上遇到车祸,同厂的女工小红,他的母亲,为了救父亲,用身体把父亲推开,自己却被卡车撞到在地,便再也站不起来。父亲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娶了她,照顾她一辈子。

    /"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告诉我这一切。/"

    /"关于这个原因,我母亲临终前告诉了我。我父亲原本给你写过信,但都被我母亲偷偷地换成了白纸,你的回信也都被她给偷偷地烧掉了。父亲等了几个月,没有等到你的回信,以为你兴许是搬家了,兴许是嫁人了,所以再没有联系你。这件事一直令我母亲后悔莫及,成了我母亲的一块心病,临终前她都没有勇气告诉我父亲,请求他的原谅。她死前还一直念念不忘您,嘱咐我一定要找到您,如果您未嫁,要我接您回家,好好孝敬您。”

    /"你父亲知道你来找我吗?/"

    /"我母亲过世不久,我便告诉父亲整个事件。他不敢冒昧来找,担心自己的出现会扰乱您现在的生活。他心里一直很内疚,没有遵守承诺,亏欠您太多,他觉得自己没有脸来见您。他告诉我所有有关于你们的故事,并教会我这首《梁祝》,托付我务必要我找到您。/"

    她把小伙子领回家,有东西要交给他。她立在他的照片前,一束斜阳正好照进来,映在他的脸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她望著他的照片,突然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转悠,他却已经走到地平线的边界,她完全够不到他。

    她把墙上他的照片摘了下来,把它和一张白纸一起塞进信封里,像她曾经收到他的无字天书一样,把信交个小伙子,转交给他父亲。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说:/"我老了,它也老了,都走不动了,哪儿不去了。这个留下给我做个纪念。/"她把它用手帕包好,收放在衣柜的最底层。

    她感觉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突然掉了下来,空落落地。

    送走了小伙子,她还照样每天去公园拉琴,莫大爷总喜欢找她聊天,她依然不爱搭理人家,只是很少拉《梁祝》,偏爱更忧伤孤独的曲子。

    一天,她拉琴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这个身影曾无数次地在梦里出现,她很熟悉。她仿佛又找到了很久不曾有过的心动,心里像是住了一头小鹿,直乱跳。熟悉的身影说:/"我在你家隔壁买了一套房子,回老家养老,互相有个照应,去我家坐坐。/"她跟着他的后面,乖巧的样子像极了最后一次分别里那个小女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