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散文散文随笔
文章内容页

黄花杆·奶子草·榆钱子

  • 作者: 艾贝保·热合曼
  • 来源: 励志故事
  • 发表于2017-09-18 00:00:00
  • 被阅读
  • 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岁月,即便是农村种地为生的人,要想吃饱自己的肚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以我们家为例,通常情况下,早餐“乌麻什”(玉米面糊糊)就咸菜,中午干馕配炒菜,晚饭煮洋芋和糖萝卜(甜菜)。而且杂粮多,细粮少,所谓炒菜也是象征性的,且多为土豆白菜,量还少。于是就盼着家里来客,这样才能改善一下生活,谁家日子过得都很艰苦。

    然而我们这些孩子总会想一些办法,弥补一下肚子的亏空,虽说填不满胃,但也不让嘴闲着,挖空心思在一个“吃”字上下功夫。于是把目光盯在田边地头,屋后的山梁,甚至一棵棵生长的树上。田边地头长满了杂草,有牛羊喜欢的,也有我们钟爱的,季节不同,种类也就不一样。比如野薄荷、蒜苗子、刚出土的苜蓿芽,那可是当年农村人家不可或缺的“意外收获”,拌凉菜、做盒子和包饺子,味道就是不一样。山上有什么,春天“老鸦蒜”,夏天“老鼠瓜”,如果走远一点,还有沙葱、红葱和地皮(野草莓),名字看上去土里土气,却让我们贫困的生活有了一点鲜美的滋味。而榆树和沙枣树,一个生长榆钱子,一个结满黑色的果实,不要说过去那种年份,就是当今这个无所不有的崭新时代,人们依旧把它们当成求之不得的稀罕物,除了口感好、富含营养,还有就是其中不乏一些珍贵的医药价值。

    在我们芦草沟那里,一律把苦苦菜叫作“黄花杆”,顾名思义开黄花,带杆子。黄花杆为多年生草本植物,有宿根。渠边、地头和草滩上都随处可见,叶子扁长,有锯齿,中间一道白痕,将绿叶一分为二,先开花,后长茎,花属菊科,黄灿灿,鲜艳艳,置身绿草丛中,远远望去一片金黄,就像向日葵的袖珍品,极其诱人。茎秆一拃来长,其色有深有浅,味道有苦有甜。我就发现,生长在水渠边,或者草滩坑洼处,黄花杆大多味道甘甜,而处于干旱之地的黄花杆,其味就发苦。辨别的方法是,叶子发绿且不带卷的大抵为甜的,叶子浅绿而又自带卷的,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苦苦菜,带苦味。

    那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对黄花杆的叶子根本不感兴趣,心思都在茎秆上。尤其是放学回家的路上,都要在半道磨蹭一阵,到渠边和地头,找黄花杆吃。黄花杆两头一掐,只剩茎秆,空心,透明,甜嫩,放进嘴里,一嚼“咯吱、咯吱”脆响,一人手里捏着一把黄花杆,一边走一边吃,心里可舒坦了。觉得嘴里渴了,就又一起趴到渠边,将黄花杆当吸管,有滋有味吸水喝。到了黄花杆上的花开败,就又变成一个个白色的蒲公英,掐了杆子放到嘴边一吹,仿佛一个个小小的降落伞,随风飘动,飞向远方。我们就经常比赛,看谁的“降落伞”飞的最远,得了第一名,第二天到学校就有了炫耀的资本。

    实际上黄花杆最好的地方,是叶子。尤其是苦涩的那一种黄花杆,富含胡萝卜素,维生素C、钾、磷和铁等多种元素,具有清凉解毒、破瘀活血等功效,看似很普通,实则不平凡。

    而奶子草,是老百姓的一个俗称,实际就是野笋子。这种植物也分两种,一种甜脆,一种味苦。之所以叫作“奶子草”,就是撇折之后从中分泌一种白色汁液,就取了这样一个形象化的名字。和黄花杆一样,奶子草也是多年生草本植物,茎秆和人的指头一般粗,高的长到近乎半米来长,它的叶子也比较长,同样带有锯齿,而且茎秆上附有毛刺,老的时候,牛羊就不再问津了,我们也懒得再去拔它,看来是奶子草自我保护的一个最有效办法。

    所以,奶子草要趁着鲜嫩之际多吃、快吃。最喜欢吃奶子草的,一个是兔子,一个是山羊。小时候我养着一圈兔子,几乎每天早晚拔两次奶子草,上午的给兔子吃,黄昏的给山羊吃。奶子草扔到兔圈,几个兔子一下子围成一个圈,两只长耳向后耷拉着,两只前爪向凑在一起,抓一把草叶子送进口中,露出门牙咯吱咯吱吃着香甜、舒心。尤其是那只白兔子,两只红红的眼睛,一声身状如白絮的绒毛,专心致志、津津有味的吃相,让人记忆犹新。而我家的奶山羊,每年都产一两只小羊羔,因为人和小山羊都需要奶吃,我就多拔一些奶子草,山羊奶子草吃多了,产奶量肯定就多了,我自然而然这样想。

    不但牲畜爱吃奶子草,我们这些孩子也爱吃,特别是甜杆奶子草,叶子鲜绿鲜绿,茎秆绿中泛白,生长到一筷子长、一指头粗的时候,最青嫩、也最可口。从底部撇了奶子草,掐头去尾,除去叶子,不慌不忙撕去外皮,一截一截塞进嘴里,脆生生,甜嫩嫩,不但生津止渴,也能让胃中有了一点充饥物,何乐而不为。

    有两件事至今难忘。一件事是我们家自留地边就是一条毛渠,青草长势旺盛,其中就有奶子草,一片一片的,非常显眼,也很诱人。我舍不得去拔,心想着留到最需要的时候。然而想不到被谁捷足先登,趁人不注意先于我拔去了不少,问谁谁不承认,我就怀疑是邻居家孩子黄头哈山所为,甚至偷偷摸溜到他家羊圈去“取证”,然而没有一点奶子草的痕迹,一无所获,扑了个空。但我的心里总是有一个疙瘩,导致好长时间不跟哈山说一句话,最后干脆气冲冲跑到我家地头,把剩余的奶子草提前一棵不留全都拔了。还有一件事,一次和几个伙伴在渠边拔奶子草,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蛇”,我们吓得魂飞魄散,皮球一样“腾”地从地上弹起来,立马作鸟兽散。其中一个孩子慌不择路,要从渠上跳过去,不曾想一下子掉到水渠了,成了落汤鸡,爬又爬不上来,就声嘶力竭喊“救命”,幸亏地里干活的大人来帮忙,才免遭一场意外。

    榆钱子一般在春天生长,先是榆树枝条上盛开一个个纽扣般大小的紫色花蕊,随后榆钱蓬勃而出,一簇簇,一串串,不几日满树皆是鲜绿繁茂的榆钱子,就像钱币一样,充满一种春天的诱惑。早先我们家在芦草沟杨家庄子住的时候,渠边全是高大的榆树,枝繁叶茂,树冠若伞,春天爬上去摘榆钱子,夏天上树捋树叶子,榆钱子我们享用,树叶子给羊吃,两不耽误。

    榆钱子可以直接生吃,也可以和面掺在一起蒸着吃,俗称“琼琼子”。孩子们一般喜欢直接上树生吃榆钱子,找一个合适的位置,一个人骑在一棵树干上,一边说说笑笑,一边随手折过一根树枝,或摘一把吃一口,或干脆把嘴凑上去,直接从树枝上一口一口吃榆钱子,随心所欲,简捷方便。等过了嘴瘾,这才顺手拿过事先带上来的小筐,一把一把揪了榆钱子,看着筐里差不多够全家吃一顿了,这才心满意足下到地面上,帮着大人清理干净,蒸琼琼子吃。打上糊糊,就上咸菜,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琼琼子,也算是改善了一下贫瘠乏味的家庭生活。

    沙枣树耐旱,以前我们村上有很多,尤其是大涝坝一带,有好几棵必须抬头才能望到顶的沙枣树。沙枣树的树干深褐色,粗粝干燥,枝条有尖刺,不小心就会被划伤。叶子小,银灰色,开黄花,很微小,然而一旦开花,香气四溢,芳馨无比,简直就是满树尽披黄金甲,随风飘拂香四野。这是姑娘的最爱,让男孩折一束带回家,插在水瓶里,放在窗台上,芳香弥漫,回味无穷。

    沙枣树结沙枣,有黄也有黑,南疆产黄色沙枣,指头蛋子大小,外黄里白,有点甜,也有点绵,而且还有一种香味,晾晒透了,算作干果的一种。北疆多为黑色果实,椭圆形,稍显小。先是青绿,后而转黑,青的时候涩口,黑的阶段甜美,一串一串细小的葡萄一样吊在树枝上,不要说吃了,看着就太诱人。然而树刺再多,也难不倒我们这些“属猴子”的调皮机灵鬼,神不知鬼不觉,三下五除二爬到树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直到把嘴吃成一个黑圈,地上吐了不少枣核,这才懒洋洋、慢腾腾下树回家。当然,每个人口袋都不会空着,要么带回家给家人尝个鲜,要么悄悄抓一把送给心仪的女生,那就心里更爽、更美了,晚上做梦都乐呵呵的。

    艾贝保·热合曼,男,维吾尔族,现任乌鲁木齐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党委书记、副局长,中国作协会员,乌鲁木齐市作协副主席。作品入选多种文集,多次获得区内外奖项。著有散文集《家园或一个春天的童话》《拌面传奇》《味蕾的旅行》《九颗珍珠》《一张纸拴了人一辈子》和小说集《瓜棚记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