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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守望天堂的晞光

  • 作者: 粉眉含黛
  • 来源: 励志故事
  • 发表于2016-10-29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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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凄厉的闹铃声将杨依从酣甜的梦境中惊醒,少女烦闷地嘟囔了一句,转身又将头埋进柔软的被窝中。但仿佛撞见鬼似的,她本是惺忪的双目忽地圆睁,透露出惊恐的神情。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她“啪”地将不依不饶的闹钟摁死,顺带瞟了一眼墙上卷了边的日历,25号清晨6点半,窗外晨光熹微,寒风料峭。

    少女灵活地从床上一跃而起,顾不上刷牙洗脸,也懒的整理睡了一晚乱草般的头发,她微微泛红的面颊上还残留有少许昨夜梦呓的口水渍,但杨依显然没有功夫注意这些。她翻箱倒柜地扒拉出一个黑色的旅行大包,便开始胡乱地将衣服、书、私藏的零食、钱包等塞入漆黑一片似乎无底的黑洞中。

    昨晚家中例行的饭桌讨论会上,父亲面色凝重地宣布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25号晚7点,也就是明天的这个时候,杨依所在的城市将会发生一场至少八级以上的大地震。“啪嗒”是母亲筷子落地的声音,正在狼吞虎咽的哥哥也停止了疯狂地咀嚼,似乎瞬间被噎住:“这…这是真的吗?”他平时慢声细语的沉稳劲儿消失殆尽。父亲说这话绝非信口而言,杨依知道。如一头黄牛般坚韧能干的父亲几年前才被提拔到了市地震局宣教科副科长的位置,但由于父亲平时为人老实且正直,送礼行贿这种勾当颇受他的鄙夷,领导自然也不会领他兢兢业业的情。几年过去了,他依然做着他的九品芝麻官,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而地震的消息就是父亲从局里听闻的。

    杨依原本以为像父亲这样的单位充其量就是政府的清闲衙门,更多的是人浮于事,或是打着科研的旗号,肆意挥霍着政府每年预算拨出的资金,倒是局里某些领导家里都莫名添了豪车……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几年局里还是做出了些成果,几个月前刚从新闻上号称改进了现有的地震探测仪,目前能够精准地预测强震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据说此项技术已是世界领先,而接着又成功预测出这座古城几百年来都未发生过的大地震,而且就在明!天!晚!上!这也未免太突然了吧,杨依使劲摇摇头,试图把混乱如麻的思路理清。

    “明天一早,我们就开始收拾东西,记住,只拿自己必需的。”父亲还在严肃地叮嘱:“然后我们去市里一处避难所,至于它在哪里?怎么去?现在还不能说,总之,我也在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假,但防患于未然,我们明天就知道了。”

    杨依已毫无吃饭的心思,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把门锁死,少女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分不清是因恐惧,还是焦虑。杨依下意识地拨打好友崔灿的号码,急切地想把这诡异且突如其来的一切倾诉于知己,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最终还是迟疑在了“拨出”键上,恍惚间,愤怒、委屈、羞辱猛然犹如汹涌的洪兽,无情地将空气与她层层剥离,将她推入泥潭般的窒息。

    犹记得与崔灿的初遇,是在开学第一天,九月的朝阳映照在每一个新奇又陌生的年轻面孔上,唯有崔灿,人如其名,仿佛聚集了所有自惭形秽的惊羡目光,与阳光交相辉映,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分外耀眼。

    姣好的容貌,富裕的家庭,无可挑剔的成绩……构成了这个让人禁不住怀疑上天给她打开了一扇门的同时,顺便把所有窗都打开的完美的人,但偏偏颇具戏剧性的是,崔灿和杨依,一个普通到丢在人群中就能轻易抹去她在地球上生活过的痕迹的少女,竟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自然杨依是嫉妒对方的,经常偷偷问哥哥要钱买比好友昂贵的学习用品,但她对这点十分坦诚,换做谁,都会产生这种心理的。

    崔灿对自己似乎无私地好,少女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两人虽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但崔灿从来都是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稀有的教辅书爽快地借给杨依,有时甚至会忘记要回;午餐也总会抢先买上一大堆杨依不敢奢望的美味,边说自己吃不了,边推给旁边早已馋到心慌的杨依。

    令旁人羡慕不已的举动,时间一长,却变成了杨依眼中分文不值的施舍。是的,她的家庭并不富裕,母亲结婚后就辞职一心投入全家的生活起居,从小贪玩的哥哥连大学都没有考上,早早去工地做了工,一家四口的经济来源主要依赖着父亲每月微不足道的薪水。在第一次学校组织游学要求交几千元的费用时,杨依的面露难色将她如同烈日下一棵瘦弱的稻草,暴露在了周围同学,尤其是崔灿询问的目光中。

    于是杨依顺理成章地认为,崔灿对她毫无保留的帮助,无疑仅仅是一种出于仁慈之心的露骨施舍,如同人将小白鼠关在密封的笼子里,在它饿的要死的时候怜悯地递上一小块奶酪,如此反复,小鼠痛不欲生。而这种积攒愈来愈久的羞耻、愤怒终于在她俩同时注意到街边橱窗内一条标价二百多元的裙子时,爆发。

    “你要是想要,就直说哦,我有一件一模一样的,送给你好了。”崔灿留意到好友流连忘返的神情,莞尔一笑,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已经想象出杨依穿上裙子的样子。“凭什么,凭什么我只能穿你不要的东西,难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台没有感情,没有尊严而只会欣喜地接受别人施舍的机器吗?”杨依羞辱而愤懑的眼泪霎时决堤而出,下一秒她唯一的印象,是自己含着泪疯狂而绝望地将疑惑与委屈狠狠砸向崔灿,和对方许久眼角落下的恳求的泪:“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真心朋友,而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珍惜的挚友。”

    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珍惜的挚友……少女正忙着向包里扔东西的双手突然僵住,一是碍于面子,况且她并不知道地震的消息是否属实,昨晚给崔灿的电话始终没有打出去,而偏是在这节骨眼上,如烟的往事却又无法控制地在她的眼前升起,久久弥漫,挥之不去。冬日的阳光依然明媚,少女并肩奔跑的灵动身影构成操场上最亮丽的风景,林荫小道上被拉长的影子头挨着头,亲热地说说笑笑……

    她真是发自内心把我当做朋友的,少女无助地跌坐在刚收拾好的大包前,凝视着镜中已是满脸泪痕的自己,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在凌晨大约两三点钟的时候,杨刚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建筑公司早出晚归的作息和精疲力尽的粗活早已练就了他头一挨枕头就能睡死过去的神技能,而这反常的失眠现象是从一周前开始出现的。

    “嘿,兄弟,我弄了个好东西,想知道是啥不?”杨刚和要好的工友宋强正蹲在工地的废墟旁,趁着工头正头盖扇子在躺椅上睡的哈喇子直流,赶紧溜出来你一支我一支地解解烟瘾,而宋强突如其来故作神秘的一句话,让正远眺着夕阳徐徐吐出烟圈儿的杨刚很是摸不着头脑。“你要干啥?”杨刚没好气地扫了一眼身边浑身脏兮兮的的患难兄弟,并没有显示出多大兴趣。虽说随了父亲的老实,但杨刚一点儿都不傻,要不是因为小时的无知贪玩,自己怎么也能混个大学生的头衔,而在这群最初他打死也不愿加入的粗鲁工人中,他一眼就瞅到了宋强的机灵,两个同样没把聪明用到正道上的年轻人,一见如故,如两条平行的轨道忽然有了交集,常常聚在一起边就着二两廉价的低度酒,边拿工头的跛腿当笑柄开涮或东南西北不着边际地扯着自己远大的理想,心酸在这时总会不约而同地涌上两个同病相怜的伙伴心头,豪爽的“干!”“干!”也在声声叹息中不觉沉寂。

    “哎,你听我说啊,是这样,我老子有个表叔,那表叔大字不识一个,孩子却挺争气,现在在市人民医院当官,我请求他给咱一人要了一个优惠体检名额,咱长这么大还没体检过对吧?公司肯定不会出钱组织查的,就咱头儿那一副守财奴的嘴脸……去试试吧,万一有啥好歹至少心里还能有个数……”宋强接下来的滔滔不绝杨刚没有在意,体检?他低头猛吸一口烟,回忆起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身体的异常现象。

    干活时头晕乏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有时腹部的突然抽搐会痛到他难以忍受的地步,杨刚每次都只好蹲下身,使劲将自己瘦高的身躯蜷缩的一小再小,但往往还是会被眼尖的工头发现而呵斥着勉强起立,抹一把额头上密密渗出的汗水,继续投入无休止的工作中。杨刚隔着好几个工友忙碌的身影,依然能窥探到宋强关切又询问的目光,也许这就是他费尽心思去弄体检名额的真实用意吧……“好,我去!”杨刚闷声站起身来,用脚尖默默碾碎了还在燃烧的烟头,头也不回地迈进杂乱无章的工棚。

    肝癌晚期!白纸黑字的四个大字,让杨刚第一次感到天仿佛都要塌了。作为家中的长子,他一直承载着渐为年老羸弱的父母,还在上学的妹妹殷切的期盼,总是希望有一天能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不是工地上只能出出苦力的小工,用坚实的臂膀撑起应有的责任,庇护着这个虽生计艰难却还温馨的小家。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从不轻易弹泪的好男儿绝望地抹了把眼角滑出的涩涩液体,接着披上外衣,继续去工地干还没做完的活。杨刚下定决心,除非万不得已,父母、妹妹是暂时不能知道这个惊天秘密的。

    在家人眼里,杨刚除了没出息,挣钱少之外,一直都是孝顺懂事的榜样,他会定期用自己辛苦攒下的血汗钱为父亲买上一瓶好酒,上网购买一件能让母亲露出小姑娘般欣喜笑容的新衣,以及尽可能满足妹妹一切无理的要求……对奢华学习用品和衣服的追求,杨刚细心地留意到,都是妹妹以前所没有的坏习惯,直到她和那个打扮洋气的姑娘成了朋友,叫……什么灿来着?杨刚不喜欢那个姑娘,骨子里对有钱人的怀疑和刻意回避造成了他的盖棺定论。

    昨晚父亲透露有关地震的消息着实让杨刚吃了一惊,当时他正强忍着恶心与眩晕往自己嘴里扒饭,极力用正常饥饿感的应有表现来掩饰自己的病痛。他从得知肝癌消息的那一刻起,就头痛于如何向家人交代自己的病,纸包不住火,种种肝癌的症状表现早晚会将他出卖,但总因怕他们接受不了,一次次地欲言又止,在心中排练了千百遍的话还是迟疑在了他嘴边。

    而借着地震的这个机会,是最好不过了……25号清晨的太阳冉冉升起,象征着美好又崭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大家的注意力绝对会放在这件骇人听闻的事上…而我的病呢…并不会掀起什么大的波澜的……”可怜的年轻人满心琢磨着怎样才会让家人容易接受些,竟全然忘记了病魔的纠缠,甚至死神的威胁,“你可以的!”杨刚微微扬起自信的嘴角,6点59分,大家应该都收拾完了吧,他伸手打开房门向客厅走去……

    “砰!”笨重的行李箱被随意地撂在桌上,发出恶狠狠地闷响,杨太太在天边刚泛起熹微的霞光时就开始收拾行李,她一扭头,瞥见了丈夫痴呆般倚在床沿接二连三地抽着烟,昨夜大约十一点来钟的争吵依然历历在目,杨太太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她和孩子们一样,在昨晚餐桌上的恐怖消息传入耳朵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丈夫平日下班回家吃饭,常聊的是和他下属,一帮屁大的孩子之间的逸闻趣事,而对于局里的官方新闻从来只字不提。其实对于和下属走太近,杨太太是极力反对的,她闲来无事和其他家庭主妇的闲聊,不仅仅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更多的是自家的男人和孩子。眼看其他太太们都轻描淡写却无不带有炫耀成分地讨论着丈夫又被提拔了,怎样受领导赏识,杨太太每每都会无地自容,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眼神中狼狈地借口逃离。

    你何时也能学学人家,多和领导套套近乎,好歹转个正职……杨太太心中恨铁不成钢的抑郁和烦闷积聚成山,天天和那群毛孩子打得火热也就罢了,连人家好心意思意思的礼品都义正言辞地拒绝,这究竟傻到了何种境界?越发精明的杨太太怎么也不能理解丈夫边惬意地抽着烟边眯着眼念叨:“做人还是实诚些好啊”

    哼!还实诚呢,瞧这个家都因为你的实诚过成啥样了!当初年轻气盛又一心沉溺于爱情中的杨太太,为了眼前这个羞涩朴实的年轻人,几乎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工作、时间、金钱……心甘情愿地为他洗衣做饭,拉扯孩子,但久而久之,仅凭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四张嘴的艰难生活简直让出身小康家庭的杨太太难以忍受。她生性浪漫且文艺,年轻时喜欢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愿陶醉于诗词的风花雪月,而正是这种对优美文字中美好爱情的向往,让她不顾一切投入了丈夫的怀抱,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婚后的生活还是应了那句“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老话,日子过得越发一地鸡毛……怅然回首,她竟在漫天的俗尘中,迷失了自己。

    杨太太开始适应身边的市井生活,她学会了与人讨价还价中随意就能爆出的粗口,她手中沾满油污的麻将搓的愈发娴熟……一首动人的诗歌,一段清浅的文字,再也激荡不起一丝她心中的热情,唯在听到女儿冷静地讲述自己因交不起游学费用饱受同学的白眼时,她会如鲠在喉;看到儿子黝黑瘦弱的身躯天不亮就默默离家而去时,她会掩面抽泣,这些,是这位已麻木不仁的母亲心中泛起过唯一的情感波澜。

    而昨晚发生的事,让杨太太在麻木中,产生了一种叫做心冷的感觉。

    她本想仔细地问一下丈夫有关地震的具体事宜,譬如,是谁向他透露的?为何媒体到现在还在沉默?但眼瞅着丈夫凝重的神情,杨太太的嘴张了又张,最终被丈夫严厉的眼色瞪了回去。然而睡觉前她无意留心到了孩子们脸上的惊恐和焦虑,在床上翻来覆去过后,她还是一巴掌拍醒了身旁熟睡的男人。令她惊奇的是,平时睡觉死沉的丈夫,竟一骨碌翻身坐起,“你……没睡着么?”,反常的现象让杨太太有点结巴,丈夫闷声应着,只是默默点上一支烟,没再理会她。

    丈夫的态度让杨太太甚是恼火,想想这些年她曾受过的委屈,眼前的男人却连个屁都不在意,甚至连这种惊天动地且还模棱两可的消息都懒的费心和她解释一下,酸楚的泪水逐渐洇湿了被子一片,“你倒是说话呀!”她忍无可忍,积聚成山的愤恨在顷刻间爆发,略带着哭腔狠狠地将枕头砸向丈夫,换来的却是一句暴怒:“行了,赶紧睡觉去,明天还得早起收拾行李!”丈夫吼完便翻身倒头睡去。

    约莫6点58左右的时候,杨太太已将自己和丈夫的行李收拾妥当,似乎为了躲避自己的冷眼相对,丈夫早早躲进了书房电脑前,不知道在破旧的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着什么,也好,落了个清静,杨太太赌气地想,顺手拾起刚刚因收拾从衣橱深处掉落出来的老照片,泛黄的相框中青涩的她和丈夫肩并肩坐在一起,朝着镜头露出甜蜜幸福的微笑……

    老杨边瞧着妻子来回忙碌着收拾行李的身影,边接二连三地抽着烟,这时的他,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不仅是因为几小时前和妻子短暂的争吵,他原本无意吼她,甚至老杨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中了什么邪,那些粗暴的话就阴差阳错地从嘴里冒出,话音未落便已追悔莫及,但挽救也无济于事。他当然深爱着杨太太,这一点老杨十分清楚,但妻子对他是否感觉依然如此,他无从而知。每想到这里他就会下意识地产生深深的惶恐和无助感,他可以经受住无数来自工作的诱惑,譬如金钱、礼品,可是一旦面对妻子声泪俱下的控诉,以及想到这个家因为他而牺牲的一切,虽然老杨表面依然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强硬模样,内心却早已痛到滴血。

    如果能逃过这次大劫难,我一定要尽心竭力地对她们好……老杨凝视着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烟头,在心中发下了誓言,努力工作、多为妻子添几件漂亮衣裳、供女儿顺利上大学、给儿子买房买车……而最重要的,是多心平气和地陪着家人聊聊天,相互分享生活所有的酸甜苦辣。“你倒是说话呀!”老杨的遐想突然被妻子几小时前盈着愤怒泪水的双目充斥,不行!他吓的一个激灵倏地站起身,引来了此时妻子冷淡中带有鄙夷的目光。这件事,无论如何是要烂在自己肚中的!老杨深深的惶恐感再次占据了他的心,他开始神经质地在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中来回踱步,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一系列从此会彻底改变他生活轨迹的事。

    虽说自己在地震局干了大半辈子,但由于和局领导走的不贴心,局里很多内幕都是他不曾真正了解的。直到昨天早上,也就是24号,在这寒冬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的季节,早春清凉的小雨让老杨感到分外舒心,他边哼着小曲边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办公室,刚想舒坦地一屁股坐下读会儿报纸,就见平时喜欢颠颠儿地跟在自己屁股后头跑腿的小王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哥,咱局长刚才下话了,叫所有中层以上的干部都过去开个会,哎你说,会不会你要升职了?那咱几个可得去喝气儿啊!”小王边说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去你个毛孩子,别跟你叔没大没小的!”老杨笑言,心里琢磨着自己真不会升个正职?美滋滋一口气爬到了五楼会议室。

    老杨在厚重的会议室门前顿了顿,然后小心地推开了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但眼前的景象却出乎意料,偌大的会议室只有寥寥十几个人聚成一团,表情凝重地讨论着什么,显然他可以从紧张的气氛中察觉到绝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那好,现在人已到齐,会议就开始吧……”台上老杨再熟悉不过的魏局长,缓缓扫视了一圈周围焦急的众人,徐徐开口道来。

    短暂的会议很快落下了尾声,如脚踩棉花般恍惚地走出会议室的老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庞大的信息量显然烧坏了他多年未启用的头脑,持续的震撼仿佛已将他逼到了崩溃的深渊边缘。地震?怎么可能?自己居住的城镇已几百年未受过强震的侵袭,而这他未曾考虑过的灾难竟会在一夜之后突然降临……若不是从不苟言笑的领导嘴里说出,老杨怎么都会以为这是一个并不怎么有趣的恶作剧。但接下来的消息更为难以置信,不知从何时开始,局里已经开始指派人暗中建造了一处秘密处所作为类似这种情况发生时的临时避难所,据说它用了经过十级强化的建材,足以承受比如今正常地震强五倍的冲击力。而今天开会的目的,便是召集全局所有中层以上的领导,通知携其家人,于明早统一到避难所躲过一劫。

    那其他人呢?千千万万在这个小城中安居乐业的家庭,难道他们只能如屠刀前待宰的猪羊,在无辜中静静等死吗?老杨脑海中第一个跳出的是这个念头,想必不止一个人产生了和他一样的疑惑,局长摆摆手,制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激烈声讨:“我们对此感到十分遗憾,但决定已经作出,你们中的任何人,从现在开始都不得向媒体或其他不相关人员讨论此事,毕竟我们名额有限,每人只允许携带四名以下亲属,大家也都不希望看到一群惊恐的暴民占据了原本属于你妻子或孩子逃生的位置吧?”,人们面面相觑,不由地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其中包括老杨。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老杨撞见了满脸兴奋的小王,再一次被亲热地搂住了肩:“哥,有啥好消息没?”老杨机械地回过头,看着小伙子扬起的笑脸,一时愣住了。

    小王出身并不是很好,作为农村老家中唯一的大学生,他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才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干,混上了如今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岗位,这位肯吃苦耐劳又会察言观色的小伙子深受前辈们的喜爱,估计用不了几年时间,他就能顺利地被提拔到和老杨相当的职位。这时小王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抱歉地冲老杨一笑,赶紧接通,老杨隐约听到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苍老声音,“哎呦妈,您别担心我在城里过的好不好了,我还给您买了双新鞋呢,这周末带回去给您试试哈!”小王虽抱怨但露出满脸幸福的笑容,终于电话那头年迈的老母也被逗得像个小孩般笑了。小王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哥,咱刚才说到哪儿了?”

    “没……没什么新鲜的。”老杨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个艰难的微笑,使劲拍了拍小王的肩膀,似乎又有意多停留了几秒,便大步流星地走开,留下小伙子孤零零地伫立在走廊中,疑惑又失望。

    老杨把第N支烟掐灭,起身离开卧室,呆坐在荧光闪烁不知过时了多久的破旧电脑前,昨天始终没有向小王透露任何消息的事情有如鬼魂般歇斯底里地将他缠绕的越来越紧,他想起了那通饱含着母子情深的电话,多好的孩子呀……然而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又粗暴地侵占了他的大脑,可怜的年轻人在废墟中苟延残喘,他睁得大大的眼睛惊恐又无力地永远映射着天空的倒影,年迈的老母在一旁发出令人心碎的抽泣;或者是母亲安详地在梦中睡去,孝子再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换不回母亲一个慈爱的笑容……更多可怖的场景如梦靥般将老杨吞噬,和女儿一般大的花季少女双腿被压得血肉模糊;和儿子同年纪的壮实小伙在刹那间停止了呼吸。父母惊天动地的呼喊、孩童尖利刺耳的哭声、妻子的掩面、丈夫的哽咽……而这一切的起因,罪魁祸首,都是微弱的荧光照射下的这张自私而怯懦的脸。

    老杨不能再忍受片刻这种刻骨铭心的良心谴责,他开始埋头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头脑中充斥着未曾有过的冷静与理智:“请原谅我这么做……我亲爱的妻子和孩子们”。老张在敲完最后一个字时,表上显示的时间是7点整,距离预测的地震发生还有十二个小时,痛苦但终于从悔恨中解脱的泪水不禁流下这个一辈子老实人的脸庞,他缓慢地将鼠标拖向“发送”键,却不由得惊觉……

    地动山摇,突如其来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老杨不受控制地被晃倒在地,“啪嗒”女儿屋里的镜子砸在地上碎了,老杨被清脆的玻璃声吓了一大跳;“爸——!”身后响起了儿子戛然而止的惊呼,不详地预感不觉涌上心头;杂物掉落的声音越发激烈,似乎还伴有妻子所在的屋中轻微的“咔嚓”响,如同相框在地板上摔了个稀巴烂……这?是地震吗?老杨早已短路的大脑在还未作出正确判断时,猛然失去了全部意识……

    1号清晨,距离大地震发生一周后。

    临时消防员56号穿着厚厚的防护服,踏上一片一望无垠的废墟,他粗重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上规律地留下了一片片白雾。方圆十里之内,空寂而荒芜,唯有身边的猎犬不时地发出试探性的狂吠。

    真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人类浩劫啊,56号在这片诉说着无人聆听的故事的断壁残垣中,默默驻足,凝望着远方呈现出阴郁灰白色的初春天空。25日早上发生的地震十分突然,成千上万的居民甚至还在梦境里就停止了呼吸,政府及有关部门全都慌了手脚,对于这种突发情况,他们根本无法作出及时有效的措施,临时招募的救援人员不过几百人左右。56号本是一名退休的消防人员,清晨和老伴遛弯时才侥幸得以存活,具有丰富救援经验的他自告奋勇加入了这场人类与自然的混战和抵抗中,然而由于还是缺少人手,花费了一周的时间,56号才搜寻到最后这个有些偏僻的居民区。

    估计现在还有人生还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除非他有充足的食物和水……56号遗憾地想,但还是例行地仔细察看着每块砖瓦和水泥板的下方,一声声耐心地呼喊着“有人吗”。

    前方有个花季少女扑倒在碎了一地的镜子中,无数尖锐的碎片映着她破碎而毫无生气的脸,她向前无助垂下的手中紧紧攥着一部手机,56号怜惜地蹲下身来,为这个和自己在外地上学的孙女差不多大年纪的姑娘默哀,却出于好奇从女孩手中拿出了那部她似乎珍若生命的手机,低电量下的屏幕十分昏暗,唯一清晰可辨的是两条信息和无数次的未接电话,“对不起,我最珍惜的朋友,我们还能再回到从前吗?”另一条是回复“没有关系的,我依然关心你,不好意思这几天地震没有看到,别忘了照顾好自己哟!”发送日期是一天前,只是女孩再也看不到好友的原谅了。

    56号叹了口气继续前行,不远处有一个仰面朝上神情扭曲的男孩,身体虽瘦高却很壮实,看样子是干粗活的,不幸的是他的腹部被一根尖细的钢筋残忍穿透,黑红色的血迹混着乳白色带点儿黄的黏液如蛇般顺着年轻人的躯体蜿蜒而下,现已凝结成了块状的污物,招致来了几只前来觅食的乌鸦,猎犬厌恶地叫了一声便扭头跑开,56号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应该是生前患了肝癌之类的病才会如此吧……他不想在这惨不忍睹的画面前多加停留,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猎犬突然的狂吠吸引着56号来到了一大块混凝土板前,下面露出了半截破碎的相框,框里的青年男女相视羞涩而笑,隔着相框的木板和玻璃都能觉出分外甜蜜,56号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女人,却看到了脚旁有一具和照片中男人眉眼有几分相像,但更显沧桑年老的尸体。不过也好,这样这对恩爱夫妇至少能在天堂再次相逢,续完这一段前世未了的情……56号安慰着自己,又被男人身边一台破旧不堪但还顽强地闪烁着幽幽荧光的电脑吸引了注意,他轻轻地拂去屏幕上的粉尘,上面一封未发送的电子邮件令他脑子在霎时轰然作响,不禁向后跌坐在地……

    邮件内容十分简短,一共就三行字。

    To:某某日报/某某晚报/某某广播电视台

    我是一名市地震局普通的工作人员,昨日(24号)我们从局下属的地震探测中心收到了紧急通知,今天(25号)晚7点将会以市中心为震源发生一场大地震,望提醒各位市民做好必要防护措施,如有需要请前往本市一处避难所进行避难,详细地址见附件。

    于25日早上7:00

    杨某留

    本报讯(于市人民法院审判庭报道)

    两个月前我市发生的惨绝人寰的大地震,给我市民众带来了巨大的伤亡和数亿元的财产损失,而这地震背后牵出的惊天大黑幕也颇令人震惊。虽然地震局早在24号就作出的预测不够精确,整整晚了十二个小时,但局内领导在得知此消息后,不顾群众安危,擅自垄断消息传播并计划藏匿于一处该局秘密建造的避难所中,幸亏早来的地震没有让他们得逞,已逝世的相关领导将会追加罪名,而侥幸存活的其余人也在今晨开庭审理,相信他们的自私行为会受到法律的有效制裁。

    在此要特别感谢的是地震局的一位杨姓官员,他不畏惧权威,甚至冒着自己和家人的安危,勇敢地揭露了这一系列的丑恶阴谋,若地震仍按照预测的时间发生,这位伟大的小人物以及千千万万无辜市民的生命不会白白地流失,但愿天堂的晞光照亮他们的笑容。

    为他们致敬,默哀。